徐百回BH

精神状态堪忧

【陵策/策陵】把酒奉陪

🔸旧文补档,策陵/陵策无差。

🔹准备儿童节发来着,我忘记了(。

  

  

  玄策记不太清他和兰陵王的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。不是时光久远画面模糊的那种不记得,而是那段记忆在他眼中是昏天黑地的可怖,自我保护机制向记忆轴上泼了墨,所以那段过往,有些是一团漆黑,有些却记得分明。

  理智在吱吱呀呀地运转,吞进又吐出记忆的胶卷,缓缓地扫描、读取那落了灰的往事。

  偏远平静的小镇一夜之间变成惨绝人寰的炼狱。哥哥说玄策你要乖乖的,在家待着,谁敲门都不要应,然后提起武器保卫自己的家园,留他一个人蜷缩在厨房的一角,躲在比他还高的水缸后面,听着屋外的炮火和哭号瑟瑟发抖。

  然后……然后……

  小玄策害怕地闭了眼,再睁开时脚下是数不清的魔种的尸体,大多是刚丧命不久,有些还一阵阵抽搐。粘稠黑红的鲜血成股地从抽动的伤口里涌出,渗进黄土与戈壁岩的脉络,染红了脚边一朵接近凋零的小花。

  玄策带着泪水的眼茫然四望,这里是哪儿?长城外吗?他不记得路,好在大漠空旷,看得到连成排的房屋和袅袅升起的烟……也许是熟悉的炊烟,也许是炮火燃尽的硝烟。玄策跌跌撞撞地往前走,走着走着,他终于忍不住哭喊着跑了起来,因为无意间惊动了几只魔种,它们发现了身边的活物,便摇摇晃晃地跟在他身后。

  这批魔种已死伤大半,可随便来一只,就能轻易地要了他的命。

  玄策跑啊跑,看到一块高大的山岩,慌不择路地往那处跑,心里却越来越绝望。这块大石头除了某一时刻可以遮挡视线外什么都保护不住。忽然他脚下一滑,有一块土石突然松动了,玄策收不住平衡,只来得及闭起眼睛,身体便往下坠。

  那巨石后面竟然藏了个深坑,向内凹着,坑口不起眼,乍一看仿佛平地。

  玄策撞上了一个人,回过神来时,一只手结实地捂住了他的嘴。接着他听到一个声音,轻飘而散漫。

  “我不想跟那些东西打交道,别把它们引过来。”

  男人淡定得很,半蹲着手肘撑墙,把小小只的玄策整个儿拘在臂弯里,短刀斜插在脚边都懒得使,单手就让少年动弹不得。玄策哪有心思挣扎,听着魔种畸变的脚掌踩在砂砾上的沉闷声响,一步一步越来越近,吓得大气都不敢出。

  他靠着一具温暖的、成年人的躯体,鼻尖嗅到一种清冽的、草药般的气息。

  虽然是威胁的举动,在这魔物肆虐鲜血染红的土地,男人的出现反而给了少年一份别样的安全感。

  这批魔种似乎眼神都不太好,追人认人全靠嗅觉,在那巨石边上徘徊又徘徊。玄策伸手抓住他的衣角,不敢使劲,也没有惊动他,可就是不放手。指尖悄悄地、不安地用力,将那一小片布料绞成一团。

  那些怪物离得最近的一次,再往前一步就跟玄策一样,一脚滑进坑里了。男人侧了侧身,指尖触到刀柄,同时感受到了小孩牵扯着他的微弱力道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那些怪物终于走开了。

  兰陵王站起身,玄策松了手,胆怯不安地看着他。方才这小孩儿掉进来时扬了他一身尘土,兰陵王默默拍打了半天,又将被揉皱的衣角扯得平整些。然后他半蹲下来平视小孩的双眼:“怎么一个人在这儿?你迷路了?”

  玄策眨眨眼,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,止都止不住。他努力想做个男子汉,平时再怎么伤心难过,也少在人前哭泣。不知道是劫后余生的激烈情绪无法抒发,还是他真的,彻彻底底地,茫然绝望了。

  兰陵王见他这样,有点头疼,想了想换个问法:“你父母呢?”

  玄策摇了摇头。

  都不在了?兰陵王心里一怔。又听那小孩儿哽咽着道:“哥哥……不在……打仗去了……”

  两人离得近,兰陵王低头,发现他不知何时又攥住了自己的衣角。灰扑扑的、纤细稚嫩的指节。

  “……”

  这孩子,唉。

  兰陵王看着他的眼睛,认真地道:“我不是什么好人,跟着我也不一定能活下来,懂吗?”

  他又道:“若不想跟我了,随时可以走。”

  玄策便跟他走了。

  

  

  师父把玄策带到一处荒僻的木屋子里,周围十里内不见人家。冬天起白毛风的时候,天地间一片凄厉声响,木屋像被一群恶鬼包围,困成一座孤岛。好在木屋修补过后还算结实,不漏风,屋子也不大。壁炉不分昼夜烧着秸秆和木炭,正中央还摆着个火盆,总算不缺暖意。

  师父是玄策一厢情愿叫的,起因是某天玄策从兰陵王的旧物中翻到一把小巧的钩镰,在木屋前的空地上挥舞得虎虎生风。

  “你得学会收住它啊,否则只会伤到自己。”那人看他玩得开心,随口提了一句。

  他便缠着兰陵王教自己。缠了好久,把他惹烦了,扯开自己准备开溜。玄策便喊他:“师父!!”

  兰陵王的身形微不可查地顿住。

  玄策一看有戏,赶紧拉住他,一连串地小声道:“师父,师父,教我嘛。”

  兰陵王最终也没认下这个称呼,但他终于答应教玄策甩钩子。玄策心里得意,他跟着兰陵王有小半个月了,两人的相处方式有点像可有可无的旅伴,不过因为他还小,平日里多照顾他些。师父是个习惯独行的人,并不需要也不会有旅伴,如果无事可做的话,玄策心里总是不踏实。

  而且,他不想再当小孩子了。

  他要变强,他要活下去,带着可怕的回忆和对哥哥深沉而复杂的感情。他一无所有,甚至不能弄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,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……可他得活下来。

  那些灰暗可怖的记忆,白日想不起来,可总是在噩梦里变着花样出现。数不清有多少个夜晚,玄策被噩梦惊醒。梦里的场景随着少年的睁眼支离破碎,可那种手脚发冷的感觉却久久缠绕不去。

  玄策抱着被子不愿意闭眼继续睡,他睡相不太好,在被子里横着滚竖着滚斜着滚,很快把自己包成了个热乎乎的茧。被窝里很温暖,可是暗,这种暗是可以将噩梦里的场景接续到眼前的。玄策在心里挣扎了一下,用脚蹬啊蹬,踢出个口子,从被窝里钻出来,赤脚踩在泛凉的地上。

  门缝里透出一点昏暗的光亮,玄策推开门,师父还没睡,正靠着热源擦拭那把小刀。灯光掩映,平日里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气场的身影软化了不少。玄策怔怔地看了那个身影好久,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。

  还有几步远的距离时被察觉到了,兰陵王回过头,把小刀挂回墙上,“怎么了?”

  少年像一条小狼崽,闷不做声地钻进他怀里,许久之后才道:“睡不着……”

  “想睡再去睡呗。”兰陵王顺手拍了拍少年的后背。“不开心吗?”

  玄策无意间看到了墙上的挂历,是路边捡来的,不起眼地挂在墙上,他都很少注意到。他眯着眼睛数日历上的日子,又结合回忆,恍惚了好久,才想起来这几天是新年。

  是啊,过年了啊。

  这么冷清,以致于他现在才意识到。

  他才想起,这是哥哥不在的第一个新年。往常家里虽然清贫,但年夜饭总是很丰盛,而且特别美味。大部分时候会邀请邻家一起吃,两三家凑成一桌,虽然非亲非故,也算是其乐融融。守约虽然操持整个家,这时候也被当成小孩子,兄弟俩总能收到很多很多的红包。隔壁的大婶总是留到最后,帮他们洗碗收拾,走的时候一人塞一份沉甸甸的红包,拍拍守约的脑袋,又拍拍玄策的,说:“新年快乐!”

  这些笑语和温情在他脑中一遍遍翻腾,比噩梦更让他承受不住。玄策没忍住哭了,眼泪不住地往下掉,他还小,还不明白每逢佳节倍思亲的道理,只是一想到哥哥,便鼻子泛酸,越想越难过委屈。

  兰陵王感受到温热的液体,他不会安慰人,便沉默地将少年抱在怀里。玄策开心的时候很闹,哭的时候却很乖,几乎不发出声响,小小的身子颤抖着,只有偶尔一两声实在咽不下去的抽噎。过了很久很久,玄策哭累了,开始头晕,喘不过气,身体支持不住激烈情绪的长时间宣泄,可难过却久散不去,稍一触碰眼前就一团模糊。

  师父揉了揉他毛茸茸的兽类耳朵,声音轻柔地道,“乖,明天带你去镇上看灯会,好不好?”

  

  

  玉门关外的春迟迟不到,那风刮在脸上,依旧像刀子一样疼,但毕竟有点儿万物复苏的意味了。

  一整个春到一整个夏,玄策就没离开过那钩镰,几乎没抱着它睡觉了。一方面是迫切地想变强大些,另一方面,也是真的喜欢这难以掌控、又锋利无比的武器。挥舞起来如鬼似魅,有一股锐不可当的嚣狂气,最妙的是在乱军之中准确钩住目标,灵巧的钩子悄然挂上去,像是雄鹰抓住猎物的后颈,瞬间掐住他半条命。

  练习的过程倒也是苦的。日复一日的严苛训练,在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穿着单衣也能出一身汗,休息时得赶紧换下来否则立马着凉。师父对他只是偶尔提点,并不强迫,说不定他心里压根儿没把自己当徒弟看。师父越冷淡,玄策越较着劲儿。刚开始甩钩镰很危险,一旦控制不住方向,哪怕刀锋只是擦过身子,衣服便撕破一道,血也跟着慢慢渗出来。

  玄策知道师父就在旁边瞧着,他便无所顾忌。偶尔有小伤不要紧,师父不会让他受太重的伤,他站的不近,却总能在飞镰往他脖子或者脸上招呼时及时出现,用小刀,或者拳刃稳稳地架住失控的镰刀。金属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,少年满身是汗,与面具之上那双冷淡的眼睛对视,因为兴奋变得机敏、热烈而张扬,耀眼夺目,满身少年气。

  “师父……!”

  “你至少要比手中的钩子灵活吧?”兰陵王收了手,淡淡地抛下一句。

  于是又加上了体能训练。

  也许玄策骨子里是个疯癫爱闹的孩子,加上师父日常的放养,原本乖巧内向的孩子彻底长歪了。在黄沙飞扬的土地上,成天挥舞那把小钩镰,偏爱打抱不平,挑战强于自己的魔种,或者乱世之中妄图摆弄他人命运的大坏蛋。

  就这样不知不觉,又过了好些日子。

  

  

  师父身上带几分纨绔习性,银两在身上从来留不过三日。前段时间魔种肆虐,流离失所也好落草为寇也好,原本安宁的社会生态环境支离破碎,趁乱作恶的强盗、马贼层出不穷,两人尚且能嚣张些,干些劫富济贫填饱肚子的事儿,也懒得盘算这柴米油盐。如今乱世渐渐平定,某天兰陵王忽然发现,他得开始操心下一顿饭了。

  大部分时间他们都过得清贫,只是玄策这会儿蹿个子,特别能吃,还要吃得好些。

  兰陵王想起这些的时候玄策正坐在窗台上啃面饼,冰冷又寡淡的东西,除了填饱肚子大概没什么用。玄策没有抱怨,但机械地一口一口咬下去的时候眼睛里毫无生气,灵魂在一边神游。兰陵王看不下去,对玄策道:“晚上我们去集市,吃点好的?”

  小孩儿的眼睛亮了一下。

  “那就这么定了。”

  然而现实比想象中更残酷,兰陵王将衣袋行囊都彻彻底底翻了一遍,又将屋里本就不多的物件挨个儿腾挪了位置,最后情真意切地沉默了半晌。“…………”

  也不是空空如也,只能说,请小孩儿一顿饭,还请得起。

  兰陵王无意间发现了一串珠子,通透而糅杂的暗红,像玉一样的质感,却比玉石更诡谲。这是什么时候的东西……他在手里抛起接住几次,眼里情绪意味不明,像是扇动树影吹起落花、本身却毫无意义的风。玄策眼尖,老远注意到他指尖缠绕着的温润诡谲的红,从窗台上一跃而下,好奇地问:“这是什么?”

  “材质看着像玛瑙,是某一年的生日礼物……大概?”兰陵王随口说道,像是想到了什么,眼里忽然又带点笑意,揉了揉玄策的脑袋,“等你成年那天,我也送你个礼物吧。”

  “什么礼物?”

  兰陵王不瞒他,直说道:“新的飞镰,这把太轻了,不适合你。”玄策的钩子已经玩得很顺手了,但原来那把毕竟不是杀人用的,手感太轻,平时甩着玩秀得天花乱坠,可实战起来总有几分束手束脚的感觉。玄策欢呼一声,原来师父早就注意到了。

  “我已经成年了!师父现在给我好不好?”玄策开始撒娇。

  “真的?”兰陵王瞟他一眼。

  “十九啊!”小狼崽理直气壮。

  “少来,混血魔种二十岁成年,当我不知道?”

  玄策挠挠头,没话说了。心里还是雀跃的,感觉走路都带风,忍不住蹦。他忽然想起来从前过年的时候,长辈们给压岁钱时,有时候会说,“玄策又大一岁啦”。往事放在当下回想起来,不再是铺天盖地的情绪压制,只余一丝苦涩的幸福的怅惘。他甚至有闲心胡思乱想,为什么过年后玄策长大一岁呢?过年大一岁,生日又大一岁……

  生生不息,岁岁年年啊。

  镇里比战乱前冷清了很多,破碎的瓦砾、墙上的烟灰和弹坑还没来得及清理,一派颓然。但毕竟有人,有交易,有烟草、熟肉、清酒和纸张。

  “乱世的银两可不值钱——”兰陵王知道是识货人,心情愉悦地勾起嘴角,眯起眼睛,摆出一副论价的姿态。

  眼前的家伙看着可不像商人,衣着华丽,风度翩翩,服饰习惯跟本地居民有些不一样。是异邦的旅行者吗?兰陵王心想。

  “先生,”旅行家摆摆手,“银两不值钱,可大把人为了这点金银争得头破血流呢。”

  “这只能说明人命更不值钱些。”

  “也许吧。这个地方元气大伤,一切都破碎而混乱,但总算有些向好的苗头了。”

  旅行家好笑地看看他,没有反驳,又看看周围稀疏的、来往的人群,做了个手势。兰陵王看得懂这个手势,乱世盛世,讨论一串玛瑙制品的价值简直没法谈,这个出价不算慷慨,但可以接受。兰陵王点头,又道:“再加上一顿晚饭,怎么样?”

  旅行家自来熟地去拍他的肩膀:“这个简单,成交!”

  ……

  回来的路上天下起了雪。塞北的长冬特别冷,大中午的院里的冰棱丝毫不化,但是极其干燥,这么大的雪很少见。天黑得早,看不见地物的轮廓,也看不清前路,天地间只有灰白的雪纷纷扬扬地落。旅行家雇了车马,将他们送到路的尽头。最后一段路实在太偏,师徒两人披着厚厚的斗篷,兰陵王提着灯,玄策跟在后面,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松软厚实的雪回到那间小木屋。

  胃里充实而温暖,美食的力量是强大的,美美吃一顿过后,好像什么寒冷都不足为惧。一路走下来,身子倒微微发着热,看这雪也不觉得冷了。

  回到家这场雪便停了,下得快也停得快,好像是天给地匆匆盖上的一床被子。

  “雪停了。”

  兰陵王蹲着给壁炉里添柴火,炉火逐渐燃起来,家里是冷清的,可是没有风。木材没受潮,慢慢地、稳定地燃烧着,温度一点点变得适宜,萌生出几分“家”的安适。玄策在屋里坐不住,不一会儿便兴奋地扑到雪地里打滚。在雪沫里扑腾,踢蹬手脚,沾了满身雪花。

  玩嗨了无意间往师父那儿看去,兰陵王坐在窗台边,手肘懒散地撑着半个身子,另一只手把玩着酒樽,恰好也在往自己身边看。师父一向是很好看的,褪了面具,便显出清隽俊逸的轮廓来。往日都带几分杀气,眼里如刀锋般冷冽,让人不敢与之对视。此时他似乎有了两三分醉意,眉眼间疏懒而柔和,是三月微风里迷离如烟的柳,是春末清甜烂漫、飘扬散落的桃花,是夕阳在湖面掀起的涟漪,是塞北大漠黄沙中一小片苍柔的绿,让人不觉心醉了。

  师父注意到他的视线,小狼崽一头火焰般张扬的头发覆满了雪沫,竟像一瞬白头。脸上仍是张牙舞爪的快活神情,今晚昏沉无月,少年耀眼如同阳光。兰陵王极轻微地勾了勾嘴角,半阖着眼眸,仿佛无奈,仿佛宠溺。

  玄策没错过师父的小表情,他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暖又一阵欣喜。小狼崽没戴手套,手背冻得通红,他悄悄地握起拳来,掌心发麻又发烫。他像是在雪地里忽然被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搂住了,往后余生,可以撒野可以胡闹,可以任性可以嚣狂,可以肆意腾跃,可以许凌云志,俯瞰这乱世与流离俱是璀璨人间,可以无所顾忌地长成自己的形状。玄策忽然想到记忆的老旧胶卷里,淳朴和谐的小镇和黄沙漫天的塞外,掩下所有破碎的过往和未知的远方,结结实实地看到安稳和寄托。

  因为他在。

  

  

  你若撒野,今生我把酒奉陪。

  

  

fin.

  

虽然最后高某也没做到就是了(顶锅盖跑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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